在欧洲文化史上,浮士德是同奥菲欧和唐璜并列的艺术原型。他是人类永恒追求的化身,对知识的渴求使他甚至不畏与魔鬼签下灵魂契约。

真实历史中,浮土德确有其人,而他的不朽则源于德国大文豪歌德以当时流传的民间故事为基础创作的诗剧。歌德的巨著问世后,作曲家们纷纷对它投以炽热的目光不过,这一具有高度哲理性和隐喻性的故事究竟以怎样的形式搬上音乐舞台才最有效,是歌剧,清唱剧,还是交响曲?大量作品实例证明,每位作曲家都对此怀有与众不同的见解。贝多芬曾设想过创作一部以浮士德为题材的歌剧;舒曼跨越了10年的时间完成了他的戏剧音乐《歌德的浮士德场景》;瓦格纳写下了一部音乐会序曲;李斯特不仅为我们留下了一首庞大的《浮士德交响曲》,他著名的《b小调钢琴奏鸣曲》虽然没有明确的标题,却在后人心中与浮士德的故事有着剪不断理还乱的联系。正如舒曼1845年致门德尔松的信中写道的:“任何一位作曲家都在对这部德国文学最重要、最受景仰的作品之一的个人诠释中得到检验。”当舒曼写下这段话的时候,法国作曲家柏辽兹正在创作一部浮士德题材的创作史上最为古怪的作品:《浮士德的沉沦》。

1828年,25岁的柏辽兹阅读了法国文学家热拉尔·德·内瓦尔翻译的《浮士德(第一部)》法语译本,如痴如醉的他写道:“这本绝妙的书从第一页就吸引了我,我根本放不下它,在桌前、在剧院、在街上,无论在哪里我都在看。”他将歌德和莎士比亚并列在一起,称为“理解我痛苦的无言知己,他们手握着我生命的钥匙”。与此同时,柏辽兹几乎按捺不住立即将《浮士德》写进作品的渴望,为书中多篇叙事诗和爱情诗谱上了音乐并在每段乐曲前配上他莎士比亚《哈姆雷特》和《罗密欧与朱丽叶》中的摘引作为题词,于次年以《八个浮士德场景》的标题自费出版,成为他的作品1号。柏辽兹将乐谱寄给歌德,但最终没有等来其任何回应。事后他对自己产生了强烈的怀疑,销毁了他所能找到的全部副本。年轻的柏辽兹此时不会想到,将近20年后,他将回望这部他此时认为“写得粗劣而糟糕”的作品,并将它们纳入到一个更加丰满庞大的构思中。

1845至1846年,柏辽兹踏上了他音乐生涯中次重要的指挥巡演之旅,途径法国、德国、奥地利、波希米亚和匈牙利,其中的一些地方正是书中情节发生的场所,这让他心灵深处潜藏多年的浮士德情结再一次爆发出来。他以作家阿尔米雷·冈多尼埃提供的脚本为基础,又亲自撰写了大量歌词,一边旅行,一边创作,在辽阔空间的辗转中展开想象,最终在回到巴黎后完成了《浮士德的沉沦》。值得一提的是,在匈牙利的演出中,柏辽兹为音乐会专门改编了当地流行的《拉科齐进行曲》,这首纪念匈牙利民族英雄拉科齐·费伦淡二世的乐曲激起了观众的爱国激情和热烈反响,促使他决定让主人公浮士德在这部新作的开场置身于本来与他毫不相关的匈牙利平原,由此强行引入这段乐曲。

然而,作品于1846年冬天在巴黎喜剧院的首演再一次给予柏辽兹重创。他回忆道:“《浮士德》在空了一半的音乐厅里上演了两次。时髦的巴黎观众——那些来听音乐会并让人以为对音乐怀有兴趣的观众—舒服地待在家里,对我的新作品毫不上心,仿佛我还是音乐学院里的无名学生在我的艺术家生涯中,没有什么比这意想不到的冷漠更让我受到伤害了。